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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脾气的芭比:不仅能换衣服,还陪聊

2015-10-20 14:56:36 博客天下杂志

这里就像孩子的游戏房:整理柜里存着玩具,有写功课的小书桌,墙上画着一棵古怪的大树。一位女性和一个小女孩走进来,面朝一张矮桌,在椅上坐下,面前的桌上一张粉色布帘遮着什么东西。她们的前方是一整面落地镜,镜子背面昏暗的房间里坐着全球最大玩具厂商美泰(Mattel)公司的六七位雇员,目光紧盯着单向玻璃。

小女孩大约7岁的样子,穿一件蓝绿色T恤,深色头发扎成马尾。那位女性是美泰公司的儿童测试专家林塞·劳森(Lindsey Lawson),说起话来的声音就像幼儿园老师。事先埋在房间里的麦克风记录下劳森的话:“现在,你有机会见到一个新玩具。”她告诉小女孩。女孩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摆在膝盖上。揭开布帘,她的面前出现一只Hello Barbie娃娃。

“嗨,你在这儿呢!”芭比热切地说道,“这真令人高兴。你叫什么名字?”

“爱莉安娜(Ariana)。”女孩回答。

“太棒了!”芭比说道,“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这几句简单的对话几乎实现了一个古老的梦想:自从玩具诞生,我们就希望他们能够讲话。18世纪中期的发明家们在玩具的身体里安装风箱和簧管来模仿人类的声带,那时的玩具只可以讲几个简单的比如像“爸爸”这样的单词。托马斯·爱迪生(Thomas Edison)发明留声机后,想到让它商业化的第一个点子就是“让娃娃开口”。早在1877年时,他就在记事簿上留下了相关描述。到20世纪,玩具厂商先是在1920年代生产出会唱童谣的玩具唱机;在1959年,美泰公司发布了会讲“我爱你”等11个短语的娃娃;1980年代中期,玩具熊Teddy Ruxpin的嘴巴和眼睛会随着讲故事一张一合。到1968年,芭比娃娃也可以说话了,拉一下她身上的操纵线,可以讲出8句短语。

这些会说话的娃娃其实跟在派对上卖弄花招没什么两样,都是因为装置了录音机,磁带或者电子芯片。但在过去的5年,人工智能领域和语音识别技术的突破性发展催生了许多新事物——智能电话、电脑、汽车——它们具备一定的对话能力,能够倾听用户需求并作出答复。苹果公司的Siri和微软公司的小娜(Cortana)虽然远不及科幻电影《她》里的萨曼莎(Samantha),但随着交谈技术改进,总有一天我们能够通过键盘和触屏与电脑对话,并逐渐取代当下的主要交流方式——据苹果公司发布,Siri现在每周都要处理10亿条口头请求。

针对儿童开发的人工智能只是早晚问题。在美泰公司研发的首款粉色智能芭比娃娃身上正发生着这种变革。

我的全名是芭比·密里森·罗伯兹

美泰公司是与Toytalk公司合作的——后者是总部位于美国旧金山专事人工智能开发的公司。Hello Barbie预计将在今年11月问世,势必搅动全球市值约60亿美元的玩具市场。

对成年人来说,日益普及的人工智能并不会使人混淆机器与生命体的区别。也就是说,这跟达到所谓“图灵测试”设定的门槛还相距甚远。1950年,英国计算机科学家艾伦·图灵(Alan Turing)提出“图灵测试”,是判断机器是否具备人类智能的著名方法(图灵测试是指,如果电脑能够在5分钟内回答由人类测试者提出的一系列问题,而且其超过30%的回答让测试者认为是人类所答,那么电脑通过测试)。但对孩子来说,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他们跟成人不同,尤其是非常年幼的小孩。

美国俄亥俄州迈阿密大学牛津分校(Miami University in Ohio)教育心理学教授多丽丝·卑尔根(Doris Bergen)认为:“小孩很难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倾向赋予人格化——相信没有生命的物体在某种程度与人类相似或拥有生命——在成人中不会产生混乱,但常常拥有神奇想法并且不太能够依据现实世界法则作出判断的孩子尤其容易相信虚构事物。

Hello Barbie是有史以来最新一代人工智能玩具。它的发明者从《匹诺曹》里的格培多身上得到灵感:告诉孩子,他们的玩具是活的——或者他们并非完全了无生机。小女孩爱莉安娜参与的那次测试,于5月在美泰公司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附近的埃尔塞贡多(El Segundo)的创想中心(Imagination Center)进行。芭比娃娃问她,将来会不会想做潜水教练,或者热气球飞行员,然后她们一起玩了“高飞大厨”(goofy chef)的游戏。期间,爱莉安娜告诉芭比,各种原料之间应该如何调配——意大利香肠要放在比萨上,果塔饼干搭配的是棉花糖。“能跟你一起做饭实在太好玩了。”爱莉安娜说。

有一刻,芭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在想是不是也能从你这儿得到一些建议。”芭比说。娃娃解释,她和朋友特里萨(Teresa)吵架了,相互都不理睬对方。“我很想念她,但实在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芭比显得很困扰,“我该怎么办呢?”

“跟她讲对不起。”爱莉安娜说。

“好吧,你说得对,我应该道歉。”芭比回答,“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只想继续跟她做朋友。”

今年夏天,我在拜访美泰公司埃尔塞贡多分公司时,留意到一个Hello Barbie模型站在一间玻璃天花板会议室的正当中。一头金色长发落在她的肩头,看起来就跟基本款的芭比没什么两样,但公司的首席产品设计师阿斯兰·阿普尔曼(Aslan Appleman)向我指出,她的大腿被特意加粗以便能够装进电池,并且背后还增加了迷你USB插口。

语音识别软件将语音信号转化为能够读取的文字,正确的回答将从Toytalk和美泰公司事先制作的数千条对白里挑选出来,

麦克风藏在芭比的项链里,在按下她的皮带后就能启动。任何人对芭比说的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并通过WiFi传送给Toytalk的计算机服务器。成为芭比的回应——全部这些会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完成。

“芭比,你的全名叫什么?”阿普尔曼问娃娃。我在一边看着。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芭比回答,“我的全名是芭比·密里森·罗伯兹(Barbara Millicent Roberts)。”

自从芭比问世就身陷玩具对儿童造成负面影响漩涡的中心。1959年,在纽约玩具展(New York Toy Fair)上揭开面纱后,她很快成为文化亮点——得到了女权先锋贝蒂·弗里丹(Betty Friedan)的注意,成为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 )画笔下的主角——并且一直位居最畅销玩具的头几名,被卖出超过10亿个。她的像高跷一样细长的大腿、苗条的腰肢和大胸部,使她一下就从当时幼稚的主流玩具中脱颖而出。早在芭比发布前的1950年代,就有一位母亲向美泰公司抱怨,玩具娃娃已经“太过重视身材”,直到现在,芭比的外形依旧饱受争议。根据《纽约时报》一篇报道的描述,在1972年的玩具展上,有反对者抗议芭比这类玩具娃娃让女孩们“仅仅将自己视为人体模特、性对象或者女佣”。

孩子们差不多在学前班的年纪开始对性别角色产生兴趣。加州州立大学长滩校区(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Long Beach)心理学助理教授美玲·哈林(May Ling Halim)对此解释,女孩和男孩之间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性别该说什么做什么。在这个过程中,芭比和其他玩具虽然不是唯一的影响,但它们的确在性别认同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2006年出版的《发展心理学》(Developmental Psychology)期刊上,有一项研究直截了当地指出:“那些玩芭比的女孩不那么在乎身体自尊,也对纤细的身形有更多追求。”

让芭比说话只会增加这种潜在的影响力。“她讲的话会影响小孩如何定义作为一个女孩。”哈林认为。之前,美泰公司研发的一款只能说几个句子的玩具娃娃——1992年发布的Teen Talk Barbie,就激起过对她表达方式的强烈批评——“数学课太难了”。美国大学妇女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y Women)要求美泰公司回收这款娃娃,最终以公司道歉并从电子芯片里删除相关对白告终。

让芭比娃娃开口说话这项技术,是受到4年前一件小事的启发。那时,7岁的小女孩托比(Toby)坐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皮埃蒙特(Piedmont)家中游戏房的地上。她和爸爸正通过苹果手机上的skype跟祖母讲话。电话挂断后,托比的视线落在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身上,一只她取名叫Tutu的兔子。“爸爸,我能用这个跟Tutu讲话吗?”她问。

女孩的父亲是奥伦·雅各布(Oren Jacob),直到不久前,雅各布还在为皮克斯(Pixar)公司服务。他记得,他当时只是对女儿的问题付之一笑。1990年,还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念本科的雅各布就开办了公司。此后作为皮克斯的技术总监,他参与创作了《玩具总动员》里的巴斯光年和《寻找尼莫》里的水下世界。到2008年,雅各布升任首席技术官,直接向约翰·雷斯特(John Lasseter)和史蒂文·乔布斯(Steve Jobs)汇报。

2011年,雅各布辞职,试图尝试些新东西。很快,他就和做过皮克斯公司软件总工程师的马丁·雷迪(Martin Reddy)走到一起,打算成立一家新公司,但两人久久找不到一个好想法。有一天,雅各布向雷迪提到了自己女儿的想法,当他们就会说话的玩具讨论得越多,就愈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甚至具有革命性,就像当年用电脑制作动画一样。“如果能在娃娃身上塑造令人信服的好个性,将对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雅各布思考,他和雷迪都为此感到兴奋,“你会创造什么样的个性,讲什么样的故事,提供什么样的娱乐呢?”

以硅谷的平均年龄来讲,雅各布已经不年轻了——他今年44岁,留着灰白的短发,看起来有些顽皮,喜欢穿短裤和颜色鲜亮的T恤,从他口中蹦出来的句子有着拍卖师那样的节奏。2011年5月,他和雷迪——同样也是44岁,拥有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共同创办了Toytalk。

对白制造

Toytalk至今融资约3000万美元,有30位左右雇员,包括程序员、人工智能专家、自然语言处理专家和创意团队。公司的第一单生意是开发智能手机跟平板电脑上的语音应用。在今年早些时候,Toytalk决定和美泰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不仅能够说话、同时具备语音识别功能的芭比娃娃。

美泰公司将这款娃娃的发布日期定在今年的11月,但直到2月,还没写出或者评估或者录制任何对白。在相关领域,几乎没有任何现成的技术。美泰公司需要特别的设计以便能将设备装进芭比过分苗条的身体。“单单是WiFi传送装置,我们就同时考虑了5家外包公司提供的解决方案。”阿普尔曼说。

不过,美泰公司的管理层有着更大野心。近年,芭比正不断丧失品牌价值。2011年,公司卖出了价值13亿美元的芭比产品,但去年这个数字跌到了10亿。通常来讲,美泰公司普通的产品团队大概由15人组成,负责处理40到75种新产品,但Hello Barbie的团队规模是平常的两倍,甚至有些人是专门处理这项新产品的。芭比其他产品的研发周期大约是18个月,但Hello Barbie则要在不到一半时间里完成。

5月,3个年纪在30多岁的Toytalk员工——莎拉·伍尔费克(Sarah Wulfeck)、尼克·佩尔泽(Nick Pelczar )和丹·克莱格(Dan Clegg)相继走进旧金山分公司的一间会议室。佩尔泽和克莱格曾是莎翁剧演员,如今还不时有些登台演出。伍尔费克学习的是戏剧写作,曾在好莱坞做过旁白配音。之前,他们都给Toytalk的产品配过音,但现在的工作是给Hello Barbie写对白,另一位演员丹尼尔·弗利莫(Danielle Frimer)会在稍后加入他们。

“我们尝试一点点塑造她的个性,直到她成为一个完美的朋友。”伍尔费克说。

在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们大概完成了3000条对白——大多属于单独类别模块,比如时尚、事业、动物等等。到项目结束,他们还有大概5000条对白需要完成。伍尔费克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叫PullString的程序。它是由Toytalk的工程师开发的,可以让不懂程序的人使用,制作小孩跟芭比之间的对话。

这几个月,他们正在为一个相对简单的游戏场景忙碌。芭比在其中扮演的是游戏主持人的角色,让孩子们向家庭成员颁奖。伍尔费克创作了这个模块的所有对白,现在希望得到团队其他人的反馈。他们启动了游戏,由佩尔泽扮演孩子。伍尔费克把佩尔泽说的话输入系统,然后读取PullString为芭比挑选的答复。

“在家里,谁总是能抢到最后一根薯条、萝卜条或者饼干,这个奖项的名字是‘总能抢到最后一块食物奖’。”伍尔费克学着芭比语调说道,“那么,获奖者是——”

“我的兄弟,安德鲁。”佩尔泽回答。

“你的兄弟?”伍尔费克读着PullString上的文字,“他总是抢到最后那点吃的是吗?为什么呢?”

“他跑得快,而且总是很饿。”佩尔泽说。

在我的另一次拜访中,伍尔费克向我展示了芭比的人工智能是如何运作的。她敲击了几下键盘。“嗨,你好吗?”屏幕上出现了芭比的一句对白。下一步,作者为这个问题准备了几十个关键词,语音识别软件会从孩子的回答中辨别,比如“很好”、“不错”、“棒极了”或者“还不坏”等等说法。系统抓取的关键词如果是“很好”或者和它相近的词,就会触发芭比做出“太好了,我也是”这类的回答,而如果是“很糟糕”或者其他负面表达,芭比则会说,“这真令人难过。”

如果语音识别失败,或者孩子的回答超出预期,作者也为芭比制作了随机应变的备案。“就是那些听起来挺热情的谈话技巧,‘真的吗,这不可能!’——就像人们会在吵吵嚷嚷的酒吧里讲的那些。”伍尔费克说,其实对白的写作过程本身就像即兴表演,“你会碰到的可能是害羞的小孩,难搞的小孩或者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每个小孩的答话都不会一样。”

芭比也会问孩子们喜欢什么音乐,并为此准备了大概200个回答。

“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

“她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歌手!”芭比会这么说。

“我的血腥情人节乐队(My Bloody Valentine)?”

“我想他们有些情绪化。”

伍尔费克等人在重要的问题上添加了旗标,这将赋予Hello Barbie最令人不安的能量:她会记住孩子的回答,在几天或者几周后,将它作为另一次谈话的开场白。“她会记住你有两位母亲,祖母已经去世,所以不会提起这些伤心事。还有,你最喜欢的是蓝色,长大了想成为素食主义者。”伍尔费克举例。

世界上最好的小孩看护人

在程序开发中,Toytalk正在挑战当下硅谷最具含金量的目标。Toytalk关注的是谈话的质量而不是数量。

智能手机在答复在线需求时通常使用的是合成语音,但Toytalk公司的角色使用的每个单词都是人工创作的,并由真人演员录音。智能手机利用网络检索海量信息,但Toytalk的产品,比如Hello Barbie大概只会说8000句对白。另外,智能手机大多局限在一问一答,但PullString开发的系统可以将对话扩展到10至200个回合。总之,Toytalk倾向t富有创造性的控制,远多于智能手机推崇的实用性。

为了塑造Hello Barbie的个性,Toytaltk公司的作者会得到一些来自美泰公司的口头指示。比如Hello Barbie需要好玩,能带着孩子一起做游戏讲笑话,但又不能太过聪明。此外,美泰公司还希望芭比能够有感同身受的能力,可以体会到年轻女孩的敏感。美泰公司副总裁茱莉亚·皮斯特(Julia Pistor)说:“潜台词就是,我们不会为男孩做这些,比如‘你不需要事事完美,脏点乱点,有些小缺点也没关系’之类。”

通过Toytalk制作的那些对白,Hello Barbie有活泼积极的一面,也会郁郁寡欢,但她总爱开玩笑,有时也会搞些恶作剧。“我总是把它设想成世界上最好的小孩看护人。”伍尔费克说。

她告诉我,她会想象有一个女孩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跟自己的新娃娃讲话。“我毫不怀疑女孩会跟芭比讲各种不会向成年人提起的私密话题。”伍尔费克说。

为了应付那样的状况,团队正努力让芭比能够正确应对——至少不要说出什么显而易见的错话。

“你相信上帝吗?”孩子可能会这么问。

“我认为信仰是非常个人的。”伍尔费克说,芭比可能会这么说。

“我在学校被人打了。”

“听起来你需要跟大人们聊聊。”

“你觉得我漂亮吗?”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并不好回答,稍不留神就会变成灾难。伍尔费克试图让芭比的答案尽量稳妥。“当然,你很漂亮,但你知道你还有什么优点吗?”芭比会这么问。

“你聪明,有天赋,还很有趣。”

“我很害羞,交不到朋友。”

“害羞不是什么坏事。”芭比可能会这么说,“但记住——你跟我立刻就成了朋友呢。”

任何观察过孩子跟玩具对话的人——无论是毛绒动物玩具、汽车还是乐高积木——都会发现孩子在思考。知名发展心理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在1929年出版的著作《儿童的世界概念》(The Child’s Conception of the World)里提出:“儿童在向他们周围的物体传达自己的意识吗?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呢?”

随着玩具的出现,这个问题变得愈发有趣起来,孩子不需要通过想象让玩具“活起来”,技术已经赋予了玩具“意识”。

1990年代后期,在英国谢菲尔德大学(University of Sheffield)研究机器人伦理的教授诺尔·沙基(Noel Sharkey)讲述过自身经验。他8岁的女儿得到了一只叫“电子鸡”的虚拟宠物。这是一种鸡蛋形状的微型电脑,正好可以拿在手上。“电子鸡”有一个小屏幕来传达自己需要什么。沙基的女儿会定期给“电子鸡”喂食,玩小游戏让它开心,当屏幕提示它要上厕所时她会真的带它去。“电子鸡”的发明者希望它能不断引起主人的注意,如果主人忽视它,宠物就会生病。“最后,我们不得不从女儿那里没收了玩具,她太沉迷了。”沙基说,“就像,‘天哪,上帝,我的电子鸡马上就要死掉了’。”

在人工智能的早期阶段,就算是像“电子鸡”这样的小玩意,都会让人觉得它们真的有生命。1960年代,计算机科学家约瑟夫·魏泽鲍姆(Joseph Weizenbaum)开发了“伊莱扎”(Eliza)程序,它可以通过界面上简单的文字跟人交流。就像魏泽鲍姆后来写的:“我很惊讶,人们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深地跟电脑建立了感情连结,并赋予了程序人格。”之后60多年,更多研究方式支持着相似的结论。有研究记录,人们在人形机器人面前裸体会感到尴尬;在机器人面前说谎会谨慎;会帮机器人保密;在需要“杀掉”(通过一个简易的开关)对人心存好意的机器人时会犹豫。

对孩子来说,这种现象更显著和普遍。为了观察他们对类生命技术的反应,机器人专家辛西娅·布雷齐尔(Cynthia Breazeal)和布莱恩·斯卡萨拉提(Brian Scassellati),以及心理学家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在麻省理工学院,将机器人“Cog”和“Kismet”介绍给了孩子。

在这项2001年进行的实验中,两个机器人还不能跟孩子谈心,只能有眼神、手势和面部表情的交流。实验结束后,大部分孩子相信“Cog”和“Kismet”可以听到、感受到,并且关心他们,以及想和它们做朋友——尽管研究者向孩子展示了机器人是如何工作的,还让他们自己操作机器人。“即使这样,孩子们还是认为机器人是有生命的——就像《绿野仙踪》里的经典一幕——幕布后的人。”研究者写道。

它们不是人类但也不是机器

6月初,我回到了埃尔塞贡多,查看Hello Barbie的研发进度。公司发言人米歇尔·契多尼允许我参加一场会议。几位雇员正在测试最后一批由Toytalk的作家完成的对白。当时,大约写成了约5000条至8000条对白,其中一个困扰大家的问题是芭比的语气。如果她的幽默来得过于犀利,就会疏远3岁女孩——目标市场最小的年纪;但如果芭比讲话太甜腻,又会失去八九岁女孩的青睐。

团队再次开始讨论那个“家庭颁奖游戏”。美泰公司市场部经理艾米·布劳恩(Amy Braun)毫不含糊地表达,认为给游戏设定的语态太过尖锐。“觉得有些负面。”布劳恩说。

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记得当年那场“数学课太难”的灾难,没人希望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伍尔费克在让芭比讲出“你很漂亮”的时候,用了一种有些开玩笑的语气。对此,布劳恩也很反对。“我不认为对女孩讲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你很漂亮……’我希望听到的是,‘你很聪明,有智慧,很棒’,而不是把目光停留在外表。”

美泰公司管理层明白,他们不可能规避掉所有的批评。通过Hello Barbie,他们试图引入对玩具娃娃的全新视角。不像那些给婴儿玩的娃娃,总是让孩子扮演母亲的角色,芭比娃娃是从事170种不同职业的未婚女性。“她比尼尔·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更早登上月球,”契多尼说,“她在任何女性能够就任总统前就当上了美国总统。”在芭比问世的首秀上就凸显了她的独立性格。公司高级副总裁伊芙琳·马佐科(Evelyn Mazzocco)告诉我,娃娃的外形也会“顺应当下女孩追求的趋势”。Hello Barbie和其他今年即将推出的娃娃在穿着上会比之前的更简洁,妆容也会更淡,脚上会是设计得更加适合舒适的鞋子。

马佐科认为,改变娃娃说话的方式是另一种妆容。在1968年推出第一款会说话的芭比时,是由温格·弗洛雷亚(Gwen Florea)配音的。她的声音收录在芭比身体四分之一大小的录音机里,听起来抑扬顿挫但又有些乏味。当下,芭比的配音由埃里卡·林德(Erica Lindbeck)完成,她是23岁的配音演员。马佐科介绍,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的音调比之前的芭比低一些,呼吸音也比较少,更接近真实。

在那次讨论对白会议的几周后,我去了林德的录音室。在昏暗的录音间里,录音总监柯莱特·桑德曼(Collette Sunderman)通过透明玻璃盯着隔壁的房间。在那里,林德站在一张椅子上,麦克风就在她的嘴边。

林德在先前已经完成了几个独立对白模块的录音。那天她录制的对白,将赋予芭比最先进的能力——通过记忆存储,再次谈起女孩先前提起的话题。“对啊,你跟我说过你喜欢科学课。”林德充满活力的声音被收进麦克风,“在学校里,你还喜欢些什么呢?”

“太棒了。”桑德曼说,“接下去我们录制生物话题部分,要的还是一样的感觉,如何?”

休息期间,林德来到隔音室,谈起这项工作需要一种新的表演技能。就像动作片演员在绿光屏面前需要运用想象构建神奇的世界,她需要想象一个不存在的女孩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桑德曼说,她不时会用一些语言鼓励林德在女孩跟娃娃之间创造亲密的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听我说过很多次,‘面对面,用平等的高度’。”桑德曼告诉林德。随后,桑德曼转向我,“就像两个在睡衣晚会上的女孩,她们坐在床上,窃窃私语。”

8月,芭比上市3个月前,美泰公司的员工再次聚集到创想力中心。伍尔费克和佩尔泽也在,他们记着笔记,屏幕发出的光就像观察室里发光的钻石。随着另外7个女孩的落座,他们的任务是测试一些更复杂的游戏和讨论。当时,预期写作的8000条对白已经完成了7000条。

女孩一个接着一个接受了约20分钟的实验。她们从6岁到8岁不等,和芭比一起猜谜,谈论自己长大后想做什么——成为素食主义者名列榜首——跟芭比谈及她们的家人。

“为什么你这么漂亮?”其中一个女孩突然问道。对芭比的开发尚未最终完成,它的回答可能会像提出这个唐突问题的女孩一样,有些句子完全是“想象”出来的。每当这时,谈话会变得有些笨手笨脚,但孩子通常不怎么会注意到这点,即使留意到,对话也会继续,这使孩子成为人工智能早期阶段最理想的实验人群。

在一组由7岁的蒂阿拉(Tiara)参与的实验中,芭比展现了她能陪孩子玩游戏的潜能——同时也暴露了问题。芭比说,她的姐姐斯特西(Stacy)总是觉得很嫉妒,因为其他跟她一起参加足球队的女孩表现都很优秀。“你觉得我该怎么安慰她呢?”芭比问。

“就说‘如果你输掉的话也没有关系’。”蒂阿拉回答。

“真是个不错的建议。”过了一会儿,芭比又问:“那你呢?你会有什么嫉妒的事吗?”

“我讨厌那些谈论我的人。”女孩说。

“我知道嫉妒并不好受。”至此,谈话的进展正如对白写作者预料的那般,从袒露情感,向发掘启示的方向发展。不过,芭比的脑袋却像突然卡住一样,蒂阿拉试了好几次,才将话题引开嫉妒这个主题。

“说些别的什么吧。”蒂阿拉说。这次,芭比终于听懂了。她讲了一些笑话,接着话题转向了更私人的层面。

“好吧,现在的问题是——”芭比说,“你有姐姐吗?”

“嗯,”蒂阿拉说,“我有一个。”

“你喜欢姐姐什么呢?”芭比问。

“她从没对我做过什么好事。”蒂阿拉有些紧张地说道。

话题缓慢推进着。“好吧,你的姐姐最近做过什么关心你的事吗?”

“她帮我一起做了作业——然后又毁了它。”

“是吗,跟我更详细地说说吧。”芭比的话显然碰触到了女孩不愉快的记忆。

“就是这样,芭比。”蒂阿拉并不想多说。

“那你有跟姐姐说你很酷吗?”玩具娃娃有些不依不饶。

“不,她一点也不酷!”蒂阿拉说着,咬紧牙齿。

“你知道,或许她想听到你这么说呢。”谈话陷入了沉默。

另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出现在玩动物园游戏的时候。一个女孩本来玩得很开心,但在芭比提到橙色毛皮时,突然变得不安起来。那本来是个提示,但女孩却以为真的会在房间里看到那种东西。当她环视四周,发现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站起来,直接走开了,说道“你吓到我了”。

不过,每项实验结束,儿童测试专家罗森(Lawson)走进房间,问起孩子的感受,每个人说的都差不多。她们都喜欢跟芭比说话,说她是很好的倾听者,对话很简单,但也很有趣。

在女孩眼中,芭比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并不清楚。研究者发现,孩子们并不完全相信人工智能玩具在生物层面拥有生命,但她们也不单单把它们视作一种装置。相反,她们似乎很适应这种第三类存在——它们不是人类但也不是机器。在心理学家特克尔马上要出版的新书《再生对话:电子时代谈话的力量》中写道,我们正来到“机器人时代”——它既是技术成就,也是文化上的全新接受。“并不是我们发明了爱我们,关心我们的机器,”特克尔说,“但我们准备好了要相信它们,因为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参与它们的游戏。”

在创想力中心,一项实验结束后,罗森告诉名叫艾玛的女孩,现在可以离开验室了。

“芭比也会跟来吗?”女孩充满希望地问道。

“芭比要待在这里。”罗森回答。

艾玛站起身,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偷偷回头看了芭比一眼。芭比独自站在桌子上,笑容凝固在她靓丽的丰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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